泰戈尔:朝觐者

  我们冒着严寒启程。

  这是时机最糟糕的极其漫长的旅程,道路迂曲,朔风刀一般锋利,寒冷不可抵御。

  驼峰磨伤、脚痛难忍、脾性暴烈的骆驼,不时趴卧在融化的冰雪上。

  想起春天山底下的宫苑,衣着华丽、手擎盛满芳醴的杯盏的名媛淑女,心里好不沮丧。

  牵骆驼的脚夫骂骂咧咧,怨声不绝,一个个溜之大吉,寻找烈酒、女人去了。

  火炬已经熄灭,找不到打尖的旅舍,路经的城市满布敌意、猜疑;村落肮脏,且漫天要价。

  困难重重!最后我们决定通宵赶路,累了打个盹。听见谁在唱歌,准是疯子!

  黎明时分,我们进入凉爽宜人的山谷,雪线下是潮湿的沃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林木的气息,山涧淙淙流淌,水车的叶片拍击着幽暗。

  天边屹立着三棵树。浑身雪白的老马在山坳奔驰。我们走到门上挂着葡萄藤的酒肆前,只见两个人脚踏着空酒坛,在洞开的大门口掷骰子赌钱。

  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我们继续前进。时光飞逝,傍晚,我们到了目的地,应该说,这段经历是令人满意的。

  这一切仿佛发生在邈远的往昔,又仿佛是有意发生在现在,写下,请写下这句话——如此迢遥的地方牵引我们来寻死还是觅生?

  “生”已有过一回,我们有不容置疑的证据。

  在这以前,我见过“生”也见过“死”,自忖两者不是一码事。

  然而,这“生”是非常冷酷的,它的折磨是惨毒的,像死,像我们的死。

  我们返回自己的国家,返回自己的王国。但在陈规陋习中,没有丝毫的安宁,周遭不可亲近的人抱着各自的神像。

  我死了反倒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