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小故事五则
导语:新时期伊始,文学界普遍还在“救救孩子”的呼喊中抚摸伤痛、控诉罪恶时,贾平凹却以一个山地青年天真的眼睛发现了爱和美。下面小编为大家整理了贾平凹的小故事,大家快来看看吧!
一、贾平凹的个性
贾平凹曾从事过几年文学编辑工作,包括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现为西安市文联他妻子韩俊芳同是丹凤县棣花镇人,两人婚姻之美满在贾平凹的文中表露无遗,女儿倩情亦是贾平凹之深爱。贾平凹喜吃杂粮野菜,不动膏粱腥荤。平生无什么特别嗜好,唯独喜爱每日转动笔杆子,硬使当今文坛浪飞潮涌,无日安宁始心足。国外人士均誉他为*文坛的“独行侠”。
二、贾平凹散文的特点
贾平凹的散文内容浩瀚,五彩缤纷,从抒写的内容和笔调去看,可以归成五类:第一类是情绪小品,以抒写某种特定的情绪为主,如《大洼地一夜》就是代表;第二类是场景小品,以写各类场景为主,如《静虚村记》、《黄土高原》等;第三类是人物小品,粗线条勾画人物为主,如《摸鱼捉鳖的人》、《在米脂》等;第四类是随笔,综论人生,针砭世情,如《人病》、《牌玩》等;最后一类是风物小品,描摹风俗,记述玩物,如《陕西小吃小识录》、《玩物铭》等。贾平凹于传统的散文写作中,取了个大突破—凡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情绪(爱与恨),或偶尔感悟到的某些哲理等,都呈现文中。那份坦诚、不摆架子、不高调等性格,亦是他赢得读者的方法之一。在他文中,不难发现贾平凹的赤子之心,于现今复杂的社会里的确难寻。而且,贾平凹对美感的追求,于字里行间清晰易见。他不单只在乎自我领略,亦愿把这审美路径向读者介绍及实践。贾平凹(1953-)的散文以率直、坦城、不故做高论、不拿架子的风格而打动人心,著有《月迹》、《商州散记》等散文集。他散文的内容极为宽泛,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的情绪变化、偶然感悟的哲理等等皆可入文。除游记外,贾平凹的大部分散文都闪烁着哲理的火花。这种哲理多出自作家生活的体验和感悟,而非前人言论的重复,哲理的诠释过程也就是文章的重心,极富情致和个性,代表作有《丑石》、《一棵小桃树》、《文竹》等。这些作品在简短的篇幅中,既没有玄奥的言词,也没有空洞的说教,只是以一个经历者的身份讲述一个个富有哲理的故事。娓娓动听,从容不迫,决不自以为是,不炫耀、不张扬。贾平凹的艺术感觉细致灵敏,他常用轻淡的笔墨,再现现实生活里人们习以为常的又经常忽视的景象,但却能引人入胜。在他的《静》、《静虚村记》、《夜游龙潭记》等篇中,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一艺术特质。
三、贾平凹的故事
都快8岁了,他10以内的加减法还是算得一塌糊涂。父亲把正在墙根下玩打石头的他拽起来,给了他一个书包说,上学去吧。那年秋天,他蘸着黑墨水,在自己家的围墙上画了一个四角的亭子,几棵高树,还有一些波光粼粼的水。邻居说,这孩子画得不赖,将来当个画匠吧。他以为,他将来能当走村串户的画匠了,就有意无意地留心看画匠干活儿。那年,有一个人给他大舅家画墙围子,也画了一处水,还题了“桂林山水贾天下”几个字,他明知道那个“贾”字错了,但没敢讲出来。就在他还不能确定是否能当画匠的时候,父母又发现了他的另一个“长处”。有一次他和隔壁的男孩儿,剪下许多猫猫狗狗的纸样,拿着手电钻进鸡窝里“放电影”。在浪费了好几节电池之后,父亲去公社找放映队的人,看能不能给他找下一个营生,哪怕打打杂、抱抱片子什么的都可以。后来公社倒是给了他们村一个名额,不过,不是给了他,而是给了村支书的儿子。眼看当画匠无望,又当不成放电影的,父母盘算着该让他回家种地了,并预谋着要为他订下邻村的一个女孩儿。就在这时候,他竟然稀里糊涂地考上了县里的高中。父亲一下子发了愁——上吧,不但会误了田地的活儿,而且还会错过邻村的女孩儿,更要紧的是,村里边从来没有谁考上过大学,于是父亲坚信,自己家的祖坟也不会有这根草。父亲说,别上了。母亲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上吧,走一步算一步。他考上了一所三流的专科学校。那时,学校办着一份自己的报刊,一个月要出一两期的,他常常见有同学的文章在上面发表。他想,在毕业之前,自己要完成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一定要在校报上发表一篇文章,把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他开始疯狂地写东西,写完后,就拿去让教写作的老师看,有得到赞许的,就投给校报编辑部。到后来,老师也不愿给看了,他就埋下头来自己琢磨。他为此看了许多的书,也浏览了不少报刊。然而,投给校报的稿件都如泥牛入海。他不想把这些凝聚着自己心血的文稿扔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向本市的日报社投去几篇,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文字竟然出现在了日报上。再后来,他的名字相继出现在了省内外的报刊上。从此以后,他在文学创作方面更加勤奋了,因为他发现,他还有着一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才能。这个人就是贾平凹,在一次笔会上讲出了上面的经历。讲完后,他颇有感慨地说,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是被别人安排着过完一生,被安排着学哪门技术,被安排着进哪个学校,被安排着在哪个单位上班……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安排一件事情去做。人在这时候,最需要有一只凳子,你站上去,才会发现,你还有着许多没有挖掘出来的才能和智慧。而这只凳子,就是突然闯进你心中的一个想法,一个念头。最后,他笑着说,没有这个凳子,你永远看不到梦想,更别说拥有它。
四、
那一年羊年,贾平凹去一位朋友家吃茶。朋友说,平凹,你给画张画吧。平凹说,画啥哩,额给你写幅字吧。朋友说,不行哩,就画张画。平凹说,那画啥哩?画羊,今年羊年。平凹说,额平时不画羊嘛,那你电脑上找几张图来看一下。朋友打开电脑,平凹手端毛笔,前前后后地端详了几张羊的图。贾平凹皱眉凝神,抽了几口烟。一下笔,完了,羊画小了。朋友说,平凹,你画滴啥嘛。羊嘛。我看就是蚂蚱。平凹忙笑着说,画坏了,画坏了,你这是册页,要是宣纸额就撕掉了。于是,又翻一页,重新画了一只羊。这头羊较上一只大了些,可也不算大。平凹说,额画的不是一般的羊,是准备打架的羊,斗羊,所以往后退,是要用劲呢。补上落款,倒也生气十足。
过些日子,画家邢庆仁来喝茶,见到贾平凹画的羊,问,这是个啥吗?朋友说,羊,平凹画的羊。庆仁咧着嘴笑,这羊也太碎了。朋友说,庆仁,那是这,你给这小羊旁边补几笔,把这画改一改。庆仁说,能行,那我拿回去琢磨下。过些日子,册页送了回来,只见庆仁画了一只大羊,将平凹画的小羊圈在了肚子里,题款:羊有喜。
也是早些年的事了,那时平凹的母亲还在世。母亲从老家商山要去西安城里住几天。临走前,镇上的镇长和书记对平凹母亲说,你平娃现在名气大,写字的名气也大哩,看能不能让平凹给咱写幅字?平凹母亲说,没事,没事,额给额娃说。城里住了些日子,临回去前,母亲见平凹桌子上放了一张整纸,密密麻麻又黑又粗地写满了字,桌子底下还放着一张写过字的纸,就顺势收拾了装包包里,想着镇长一张书记一张。平凹回来见到桌上桌下的字不见了,就问谁收了。母亲说,额收了。你收这揍啥吗?额回去给镇长书记一人一张嘛。平凹说,给他们弄啥呢,又没文化,又看不懂这个。理论了半日,硬是把字又要回来了。朋友说平凹,你有给老娘理论那时间,早把几张字都写出来了。
一次活动上,贾平凹在现场写了一幅六尺书法,完整一首诗。书法写完,平凹说,额去趟茅厕。厕所回来以后,贾平凹并不急着进来,在门外转了几圈,走进来对着六尺书法作品,大声骂着:这哪个狗怂写的,这字写这么好滴!会议室众人一听,急忙围上来欣赏。
应该是93年以后的事了。陕西的一位领导陪北京来的几位大领导吃饭,席间北京的领导说,你们这有个贾平凹(ao阴平 ,外地人多读这个音,实则读wa阴平),写了本《废都》听说比较火,能不能弄几本书?领导一听,这个点书店肯定关门了,即使不关门这书被禁,下架了,也买不到呀。于是给司机打电话,让去夜市地摊上看看。司机开车跑了半天,一个地摊买了三本,两个地摊,买了六本书。领导平日里与平凹私交很好,想着书有了,就要找平凹再签个名字,送人也有面子。当晚书就拿到了贾平凹永松路的书房。平凹一看是盗版书,六本还不一样,一脸的不高兴。领导说,平凹给签个字嘛。平凹说,这书都是盗版的嘛。领导说,那你拿六本正版的出来。平凹不再言语。领导说,你把字一签,我急着送人呀,客人明早就回北京呢。平凹极不情愿地拿起毛笔,题字:“自余《废都》刊行以来,盗版不下三十余种,此其中之一也。平凹。”又在另一本上写“此书为盗版无疑。平凹。”六本写完,领导让平凹用印,平凹不肯,领导硬是拿着平凹的手将印章盖了。
五、
小时候,我对母亲的印象是白天去生产队出工,夜里总是洗萝卜、切红薯片、或者纺线、纳鞋底、在门上拉了麻丝合绳子。母亲不会做大菜,一年一次的蒸大菜,都是父亲亲自操作的,但母亲的面条擀得最好,全村出了名。家里一来客,父亲说:吃面吧。随后,厨房一阵案板响,一阵风箱声,母亲很快就端上几碗热腾腾的面条来。
客人吃的时候,我们做孩子的就被打发着去村巷里玩,玩不了多久,我们就偷偷溜回来,盼着客人是否吃过了还能有剩余。果然,在锅底里就留有那么一碗半碗。
在那年月里,纯白面条只是用来待客,没有客人的时候,中午可以吃一顿包谷掺面,母亲总是先给父亲捞一碗,然后下些浆水和菜,连菜带面再给我们兄妹捞一碗,到最后她的碗里就只有包谷和菜了。
那时少粮缺柴的,生活很紧巴,我们做孩子的并不愁容满面,平日只顾快活地玩耍,最烦恼的是帮母亲推磨子了。常常天一黑母亲就收拾磨子,在麦子里掺上白包谷或豆子磨一种杂面,偌大的石磨她一个人推不动,就要我和弟弟帮忙。月朗星稀之下,走一圈又一圈,令人头昏眼花。磨过一遍后,母亲开始过箩,我和弟弟就趴在磨盘上打瞌睡。
不久,母亲喊我们醒来再推,我和弟弟总是说磨好了,母亲说再磨几遍,要把麦麸磨得如蚊子翅膀一样薄才肯结束。我和弟弟就同母亲吵,扔了磨棍怄气。母亲叹叹气,无奈去敲邻家的窗子,哀求人家:“二嫂子,二嫂子,你起来帮我推推磨子!”
人家半天不吱声,她还在求,说:“咱换换工,你家推磨子了,我再帮你……孩子明日要上学,不敢耽搁娃的课的。”
瞧着母亲低声下气的样子,我和弟弟就不忍心了,揉揉鼻子又把磨棍拿起来。
母亲操持家里的吃穿是事无巨细的,而家里真正的大事,母亲是不管的,一切由当教师的星期天才能回家的父亲做主。在我上大学的那些年,每次寒暑假结束要进城,头一天夜里总是开家庭会,家庭会差不多是父亲主讲,要用功学习呀,真诚待人呀,孔子是怎么讲,古今历史上什么人是如何奋斗的,直要讲两三个小时。
母亲就坐在一边,为父亲不住吸着的水烟袋卷纸媒,卷好后便开始打盹。父亲最后问:“孩子妈还有啥说的?”母亲一怔方清醒过来,父亲就生气了:“瞧你,你竟能睡着?!”母亲笑着说:“你是老师,那么能说,我说啥呀?”大家都笑笑,就分头去睡了。这时母亲却来了精神了,去关院门,关猪圈,检查柜盖上的各种米面瓦罐是否盖严了,防备老鼠进去,然后就收拾我的行李,然后一个人去灶房为我包天明起来吃的素饺子。
父亲去世后,我原打算接母亲来城里住,她不来,说父亲去世不到3年,没过3年的亡人会有阴灵常常回来的,她得在家顿顿往灵牌前供上饭莱。平日暖和的时候,她也去和村里一些老太太们抹花花牌。她养过几只鸡,可她不大吃鸡蛋,只要有人来家坐,她总是惦着要烧煎水,煎水里卧只荷包蛋。每年院里的梅李熟了,她总摘一些留给我,托人往城里带,没人进城,她一直给我留着,“平日爱吃酸果子”,这话她要唠叨好长时间,直到梅李彻底腐烂了才肯倒掉。
她在妹妹家学练了气功,我去看她,没说几句话她就叫我到小屋去,非要让我喝一个瓶子里的凉水,不喝不行,问这是怎么啦,她才说是气功师给她的信息水,“你要喝的,你一喝肝病或许就好了!”我喝了半杯,她就又取苹果橘子让我吃,说是信息果。
我成不成为什么专家名人,母亲一向是不大理会的,她不晓得我工作的荣耀,我工作上的烦恼和苦闷也就不给她说。一部《废都》的出版,令我受到数不清的赞美和攻击,母亲未说过一句话。当知道我已孤单一人,又病得入了院,她悲伤得落泪,还要到城里来看我,弟妹不让她来,不给她领路,她气得在家里骂这个骂那个,后来冒着风雪来了,她的眼睛已患了严重的疾病,却哭着说:“我娃这是什么命啊?!”
我告诉母亲,我的命并不苦,什么委屈和劫难我都可以承受,少年时期我上山砍柴,挑百十斤的柴担在山道上行走,因为路窄,不到固定的歇息处是不能放下柴担的,肩膀再疼,腿再酸也不能放下,从那时起我就练出了一股韧劲儿。而现在最苦的是我不能亲自伺候母亲!父亲去世了,作为长子,我是应该为这个家操心,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但现在,我不仅不能照料母亲,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呢?
把母亲送出医院,看着她上车要回去了,我还是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她,我说,钱是不能代替孝顺的,但我如今只能这样啊!母亲懂得了我的心,她把钱收了,紧紧地握在手里,再一次整整我的衣领,摸摸我的脸,说我的胡子长了,用热毛巾捂捂,好好刮刮,才上了车。
眼看着车越走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开始打吊针,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