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夜晚,星光点点,凉风习习,浓浓的月色将晒谷场包裹得妖娆而明亮,温柔之极。成群的虫子、蟋蟀,按照各自的喜好,纷纷躲在草丛中,稻把里,石磙下,土灰里,声声清脆地叫着,此起彼伏,好似极不情愿让喧嚣了一天的晒谷场安静一会。
忙碌了一天的父亲,此时正站在晒谷场的*,着手搭建看稻的棚子,因为怕稻子晚上被人偷,从稻子被收割到晒谷场上的那一天起,每天晚上父亲都要睡在晒谷场上,看护着稻子。
要搭建的看稻棚子其实很简易,有时简易到只需在晒谷场上放上一张凉床,外加一个乌龟蚊帐(特别小的那一种),然后将蚊帐朝凉床上那么一支,再将其边边角角一压,人便可以钻进去其中,仰面朝天地入睡。复杂一点的看稻棚,则需倚着一个高高的草堆而建,人需将晒谷场上白天用的扫把、扬锹、稻推子等工具统统用上,用稻草将它们捆支成一个草棚,再在顶部铺上稻草,棚里铺上席子,挂上蚊帐,人睡在其中,则有家的感觉,舒适而安全,风雨皆不怕。
儿时,我常在晚上陪父亲去晒谷场上看稻,父亲说,那样他就能有人个伴,若是遇到偷稻贼也能壮胆。说是陪父亲看稻,其实不然,因为我的胆子是出奇的小,就连半夜起来小便,也都不敢独占走出蚊帐,非把父亲弄醒,让他跟在我后面不可。
如果睡在简易的乌龟帐看稻棚里,因为凉床小,两个人就睡着很挤,每到此时,父亲总是尽量朝床沿边睡,将身子紧贴着蚊帐,好让空间来,让我睡得宽敞和自在些,因为这样,每每蚊子便会借机隔着蚊帐,叮吮父亲身上的血,直到一个个喝得肚子饱饱的,才扬长而去……
而若是睡在倚草堆而建的看稻棚里,每次早上醒来,都会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去了,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了。此时,太阳已经将看稻棚上积攒下来的一夜露水晒得一干二净了,而为了能让我多睡会,父亲则特意推迟了晒稻的时间,因为如果要晒稻,重新打开稻堆时则需要用上扫把、扬锹、木推等工具,它们正在支撑着看稻棚子呢,那就意味着要拆掉看稻棚子,我就得起床了。
很多年过去了,看稻也成为了遥望的记忆,但是,我常会想起陪父亲一起看稻时的情形,那时看稻棚里的细节也都会随之一一浮现在眼前,犹如是昨天刚刚才发生的。
而牵扯起我对父亲的思念,也正是那些琐碎细小的细节和小事情,譬如父亲让蚊子叮,推迟晒稻的时间,现在想来,父亲对我的爱,并没有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表现的,而都是通过这些小事情,小细节来默默地实施着对儿女的爱。而我想,这些小细节里所藏掖起来的爱,许多做子女的,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想起,也不会静下心来,认真思索,但父亲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下去了,从不图某天子女们会发现醒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