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人生若茶,有起伏才有淡定,有苦痛才有清香。那些未经风雨的人,就像温水沏的茶叶,只在生活表面漂浮,根本浸泡不出生命的芳香。


  不知从何时起,那杯浓稠的茶香就萦绕在了心头,无论何样季节、何种心情,让你久久难忘喝过之后唇舌间回荡的青涩酣畅,不因融入清水而淡化,不为品茗刻意而感伤,只把一杯饮尽无味而至味的撼心入髓,留给岁月、留给砖茶不了情之回味悠长。


  小时候不懂喝茶还有品茗一说,只记得在炎炎夏日,每天放学回家进门,首先就是端起茶缸,咕咚咕咚一口气儿便喝去半缸茶水,甚是解乏消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呼和浩特物质还比较匮乏,普通人家能泡上一壶砖茶来喝,就很是奢侈享受了,即便因冲泡的次数多了之后茶味愈见清淡,那种来自父亲冲泡的微微苦涩的茶之味,一股浓浓的亲情味道也很是令人怀想。从部队复转的父亲生性喜欢喝茶,尤其喜欢那种长方块的川字牌黑砖茶,他总是用一 把有点卷刃的菜刀,将整块邦邦硬的茶砖劈开、掰碎,放进倒满水的一个长圆型铁茶壶里,将茶壶架在蜂窝煤炉上烧,不一会儿那水就开锅了,茶叶、茶梗在水里上下翻滚,再等上十几分钟,一壶黑褐透亮、浓香四溢的茶就烧好了。每当这时,父亲就会叫上一群老战友或是几个街坊邻居围坐一起,为他们每人倒上一杯,饶有兴致的谈古论今,唠起家常。偶尔还会有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摆上桌,我也就不失时机的挤进去有模有样地倒上一杯,边吃着小吃边听大人们讲那些似懂非懂的轶事传奇。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关注起砖茶来,隐隐感觉从这一杯茶中似乎喝到了什么,不知不觉间便从青涩懵懂中逐渐体会了看不穿的繁华、想不透的困顿之余,邂逅朋友如茶的本真领悟其实就在人心之初央。


  就这样,一壶接一壶、一杯连一杯,喝着父亲的茶慢慢长大,转眼又踏上了军旅生涯。而念念不忘的还是茶,是服役武警一支队水上公园(今南湖湿地公园)的湖北老兵煮沸的那一缸热茶。记得那是一个老兵的班长留下来的硕大的白搪瓷缸,早已被炉火熏烤成焦黄的缸壁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模范班长”的漆红字样,老兵将放好砖茶的缸子灌满刚打的井水,煨在砖砌的灶膛上久久地煮着,随着一抹雾白的蒸汽袅袅升起,如同眷恋着南湖碧浪烟霞的芦苇姑娘随风摇曳、舞弄着冬日夕阳下羞涩的裙纱。不大功夫,缸子中的水渐渐有了红晕,已开始慢慢透出一抹浓深的黑了,然后跟着水的沸腾,那原本青翠的精魂在这千里冰封的世界,以另外一种率直和张扬的形式激情复活了北国军旅的渴望。老兵说地道的川牌鄂南砖茶是有生命的,越煮越出味道,而我一度觉得那是他在熬炼橄榄岁月的沉香。每逢数九寒天,从哨位换岗回来的战友,进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搪瓷缸子里呷一口热滚滚的砖茶鼓满口颊,顾不得烫,片刻咽下,顿时一股强大而涩冽的热浪涌入胸膛,随着奔腾的血脉浸入肺腑,旋即便贯通了被风寒侵袭的四体百骸。就是这一 缸子浓烈的茶,重新温暖了战友僵硬的手指,重新挺直了战友略感疲惫的腰杆,在守卫一方平安的土默川大地南线站成一道笔直的梁。


  我对砖茶的领悟也始于此,从年年岁岁的尊尊入口到分分秒秒的浑身通畅,明白了喝茶时喝下去的不仅仅是茶与水的交融,还有独属于砖茶品质的醍醐欲醉、豪情迸发,更是予人痛饮时,那份北方民族独具生活历练、涤净之后的心境旷远而明朗。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自是品过一些文人雅士称颂的名茶之清香淡雅,也见识过古乐升平的茶道仪礼,饮罢却总感觉徒生出一份矫揉与幽怨,怎么也把握不住那份若即若离的迷惘,始终困惑于茶怎么就不能痛饮而尽之后慷慨一声笑沧桑?恐怕只有经历了雪雨风霜的黑砖茶才蕴藏着其他茶品难以具备的独特魅力吧,没有绿茶的清新和红茶的甜醇,不似乌龙的浓郁和黄茶的甘爽,唯是一股古老峥嵘的韧劲,从久经冲泡的根根茶梗中透出可以穿越时空去聆听大漠驼铃叮当的古茶道上,讲述着人生杂陈如茶之五味,浓淡涩苦香终归化作一份沁心芬芳和不倦的力量,擎起一派粗砺、古朴、淡泊的神韵,遍布青山黑水,弥漫了整个塞外穹苍。